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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南通为什么发展不起来?”这是一个缠绕在无数分析者心头的问题。在主流叙事中,答案往往指向其“苏北”的身份、跨江交通的阻隔、或产业承接的滞后。然而,这些解释本身,或许正是问题的一部分——它们被困在了一个名为“上海世界观”的话语牢笼里。要真正解开南通之困,需要的是一场视角的彻底革命,一种被称为“淮扬主义”世界观的宏大叙事。
一、“上海世界观”下的南通:被定义的“边缘”与“依附”
在当今长三角盛行的“上海世界观”图景中,长江是一条天然的等级分界线。江南是文明的、先进的、现代的;江北,则被笼统地归为“苏北”——一个象征着贫困、落后,需要被带动和扶贫的抽象概念。
在这套话语体系下,南通的身份是尴尬且被预设的:它是“苏北”的一部分,但又是“苏北”最靠近上海的地方。于是,它的发展逻辑被简单地定义为“依附”。它的天花板,在诞生之初就被设定为——成为苏北地区相对于其他城市“发展得更好”的那一个,而非与江南的上海、苏锡常平起平坐的竞争者。这种视角,像一副无形的枷锁,不仅框定了外部对南通的资源投入与期望值,更可悲的是,它逐渐内化为一种自我认知,让城市在“努力融入江南”、“争做北上海”的奔波中,迷失了本可更加恢弘的自我。
二、“淮扬主义”的觉醒:重现“江海龙头”的本体论
当我们挣脱“上海世界观”的坐标系,摊开中国东部的山河地图,一个截然不同的地理史诗浮现出来。淮扬主义提出,长江口南北并非中心与边缘的关系,而是对称的双子星。
淮扬地区,是一个被长江、黄海、淮河包围的类半岛,与江南的“江浙沪”半岛隔江对峙,共同拱卫长江入海口。而南通,正是这个淮扬半岛的尖端,是“整个长江口的龙头”,与上海形成了南北对称、分庭抗礼之势。
从这个本体论出发,南通不仅不是边缘,反而拥有着令上海艳羡的、近乎完美的天赋禀赋。淮扬主义世界观系统地指出了南通的“五胜”:
1. 深水港之胜:上海需借助远离本体的洋山岛建设深水港,而南通直接在海岸线上的通州湾便可构筑深水良港,成本与效率优势天生。
2. 江海联运之胜:上海因地理所限,长江与海洋的航运体系是割裂的。而南通可以通过修建一条“江海运河”,实现长江与海洋之间的无缝对接与内河转运,这是对上海功能的超越。
3. 腹地纵深之胜:上海的经济腹地主要是江浙沪平原。而南通向北,不仅能连接广阔的淮扬通平原,更能通过水陆交通,直抵广袤的中原与华北平原,市场纵深不可同日而语。
4. 水系连通之胜:上海仅能连通长江水系。而南通,凭借其位置,既能连接长江,又能通过运河体系沟通淮河水系,成为两大水系的枢纽,掌控着更庞大的流域经济命脉。
5. 东北亚区位之胜:南通的港口更靠近日韩航线,在地缘经济上,具备成为东北亚贸易与物流枢纽的更优潜质。
这“五胜”共同描绘了一幅图景:一个理论上比上海更具发展潜力的超级枢纽。然而,理论上的巨人与现实中的侏儒,其反差为何如此巨大?
三、精神的禁锢:在“桥梁迷思”与“文化自卑”中沉沦
淮扬主义认为,南通发展不起来的核心症结,不在于物理的长江,而在于精神的枷锁。城市陷入了“上海世界观”的深度洗脑而不自知,体现在两大方面:
· 对“桥梁迷思”的乐此不疲:将发展的希望全部寄托于一座座耗资巨大的跨江大桥上。大桥固然重要,但它们本质上强化的是“向南连接”、 “依附江南”的路径。当城市将巨额资本和所有战略期待都投入“如何更好地连接江南”时,便无限期地推迟了“如何向北开拓”、“如何激活自身江海龙头功能”的根本性战略转向。大桥成了目的,而非手段。
· 对“文化自卑”的自我强化:在精神层面,南通陶醉于“最接近上海的苏北城市”这一扭曲身份,将对“苏北”这一贬义标签的摆脱,作为文化上的最高追求。这使得它无法立足于淮扬主体的文化自信,去审视和开拓北方的广阔天地,反而对来自江南的文化审视和价值评判体系孜孜以求。
于是,一个讽刺的景象出现了:当有人提出开挖“扭转乾坤”的江海运河,以彻底改变区域生态位的百年大计时,他被嘲笑为“想让长江改道”的异想天开者。而那个真正在“依附”道路上疲于奔命的城市,却被视为务实和理性。
结语:通往未来的钥匙,不在江南,在江北
南通的困境,是一个典型的“认知囚徒”困境。它手握一把能打开更广阔天地的钥匙,却终日望着江南的锁头叹息,并试图将自己打磨成能插入那把锁的形状。
南通的发展,需要的不是更多通往江南的桥梁,而是通往“淮扬主义”世界观的思想大桥。它必须首先在精神上“断奶”,停止对“上海世界观”的依附性思维,重新发现自身作为“长江口北翼龙头”的战略主体性。
那把钥匙,就藏在通州湾的波涛里,藏在构想中的江海运河的蓝图上,藏在向北连接中原腹地的广阔机遇中。当南通能坦然自信地宣称“我是淮扬的龙头”,而非“我是江北的上海”时,或许才是它真正开始“发展起来”的时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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