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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8-1-17 15:24:4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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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条小街在城北。
原来，这里是城北荒凉的市郊，人烟稀疏。土丘，坟茔，草屋，麦田、菜圃、柳树、杨槐树。一条潺潺长流的小河，河流弯弯曲曲，河水清澈无垢。河边常有人来挑水，下游，则有浣衣女捣衣，捶衣声声，透出不可掩抑的人气。
大抵在上世纪四十年代，这里出现了一幢三层楼的砖房，房后是一个院子，有空花的矮围墙，墙的左边有一排灰色的仓库。砖房前是青色的石门柱，上面刻了“盐务新村”四个大字，描了红，朴拙而庄重。这里就是贵州的盐务局了。门前有盐警站岗。进门左侧的那一大排盐仓边，常常有大卡车，马驮子在那里停留，在院里装盐、卸盐。那盐，块状，深褐色，断面是灰白色。
贵州不产盐，盐价是“斗米斤盐”。可见盐在贵州之金贵。这些块盐，来自四川自贡的自流井。
一些衣衫褴褛的穷娃子，争先恐后地，用小刷把、小撮箕，弯着腰，抢着扫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碎盐。
贵州城乡，吃盐都极省。普遍有“涮涮盐”之说，这是指用麻线拴了一块岩盐吊在饭桌上方，吃饭时拎着麻线，将块盐放到煳辣椒水里涮一涮，算是有了盐味，再吊回原处。
古时候盐铁是专卖的，西汉的桓宽，根据汉昭帝时召开的盐铁会议记录整理、推衍而成的《盐铁论》，是很有名的，曾经收入大学历史系的古籍教材。可见盐作为人之所需、作为“食之有味”的第一要津，是须夷不能离开的。
盐，于人如此重要，那么，盐务就涉民生了。盐税也成了政府财源。有人，则可以凭熬盐、贩盐富甲一方。
这条雏形似巷的地方，被命名为盐务街。
近一个世纪过去，盐的种类多了，大量海盐运来贵阳，盐的地位下降，盐务街上，盐的痕迹也依稀了。
那些衣衫褴褛的穷娃子，弯着腰，抢扫散落碎盐的画面，一去不回返了。
盐务局早已搬离。盐务街和所有的大街小巷一样，穿越了时光隧道。
盐务街从缘起一刻，就与百姓日常生活粘连在一起，因而，它是市民化的，生活化的。
有了盐，才能纵谈饮食。许多饮食、食品商铺出现在盐务街上。这爿爿店铺，最有平民色彩，这类带地域性的小吃，肠旺面、牛肉粉、素粉、鸭脖、猪脚火锅……诱惑力非常强大，非但强大，简直把贵阳人弄到顽固，直达冥顽的地步。
最有特色的要数老凯俚酸汤鱼，这家店有十八年历史，门面宽大，天天张灯结彩。夜晚滚动的电光广告写着这样一句话：“一生只为做好一坛酸汤一条鱼”，很煽情。营业时，有身穿民族服装的准演员，在门口吹芦笙，跳迎宾舞。前两年，店铺门前，人行道上，也拉开架势，安放几十张餐桌，配上一个个液化气罐。食者密集，烟雾缭绕，猜拳行令。后来，城管取缔了路边餐桌。
田孃素粉是这条老街上名气很大的一家铺面。号称二十四小时营业。贵阳人对素粉，情有独钟。有的人，因为夜班、上网、牌局，晚上睡得晚，再晚，也不要紧，有灯火长明的田孃素粉呢。田孃素粉店兼卖绿豆汤、银耳汤、冰粉。收银台是电脑运作，旁边有上好的、成袋的脆哨出售。店铺右面还有一个烤豆腐的铁炉，一盆炭火上，是一张铁皮网，烤床上抹了油，亮亮的。白色的豆腐排列有序地置于烤床上，卖主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，红色的围腰上有“田孃素粉”四个字，以示归属。她不停地用小铲翻动，以免烤煳。而翻动是很小心的，避免损坏豆腐果的外表。白色豆腐渐渐变黄，不辍地散发出让人馋涎欲滴的香味。这种豆腐，过去，贵阳人称为恋爱豆腐果，比现在的豆腐果小，恋人们最爱双双光顾，故有此名。豆腐烤好后，表面光滑，色泽黄亮，用小铁皮刀从侧面划开，放入煳辣椒、折耳根、生姜米、葱花、蒜泥、酱油、味精混成的佐料，工序就此告罄。守候在摊边的享用者，趁热吃下，咸辣爽滑、满口喷香，边吃，边撕拉撕拉地叫唤，表达口舌快感。若须带走，这位中年妇女则给你把豆腐果放进小饭盒中，外面套了塑料袋子。都说，恋爱豆腐果，辣香嫩烫，开胃生津。
盐务街与市北路对接的拐弯处，老奶毛栗是闻名遐迩的。老奶毛栗的独特处在于，毛栗是与盐相佐炒制的，它保有板栗的清香。虽然容易泛潮，那也忽略不计了。老奶毛栗保持热度，其招牌上的“温馨提示”写道“刚出锅毛栗不能吃，小心炸到嘴”。平时，是一床红色的棉毯将毛栗盖住，不让热气挥发。包装的纸袋上也印有“老奶毛栗”字样。这家铺面当然不止卖老奶毛栗，还有炒葵花、炒花生、炒松子和腰果、白果、红枣等等，买者如云，许多时候是需要排队的。当然，主要是冲着老奶毛栗去的。
一批外省的小吃也打进了盐务街。福建千里馄饨、天府棒棒鸡、刘荣欢广味烧卤分店、山东大饼，不一而足。刘荣欢广味烧卤分店，是两个广东人开的，他们来自顺德。他们的品种有白切鸡、盐焗鸡、叉烧、枇杷烧鸭等。以叉烧有名。叉烧肥瘦相宜，油而不腻，卤味独特，酥软而有嚼头，味美爽口。偶尔，后台的师傅火喉捏拿不到位，也影响吃味。
盐务街还有几家干果、炒货店，出售糖雪球。糖雪球又名糖炒山楂，是由山楂和白砂糖为原料制作而成。表面一层雪霜，透出山楂的红色，形象可爱。糖雪球，口感好，能生津止渴，外皮香甜，内里又有果酸味道，令人久吃不腻。吃起来不会粘牙，而且不太硬，入口即化。糖雪球味甘，性微温酸，具有消食健胃功效。那些不喜欢食用健胃消食片的人，都喜欢吃糖雪球。既可消食，还吃了一道零食。
盐务街还有一些属于国际概念的饮品，有下午茶的性质。比如，在惠诚饼屋、迪喱雪什芝士蛋糕店、澳门葡式蛋挞、地下铁……有鸡派、阿尔卑斯面包、冰果冰粥、烘烤布丁、肉松沙拉、丹麦金砖、乳酪热狗、安德利果酱、核桃椰子泥雪糕、红菜头拌鸡丁鱼粒，样式仿照欧美，内里不敢确定。
“销魂鸡翅”旁边，有条百草巷。对面，有条贵兴巷，都是盐务街的分枝，缝纫、美容、推拿、布艺、移动电话营业点、杂货店、菜场……丰富着老街的生活元素。
晨曦微露，老街上，又是熙熙攘攘的上班人潮。
一条老街，浓缩了人的需求，也浓缩了生活百味。许多人产生路径依赖，离不开老街了。老街不再是一个地域概念，还是一份依存，一记烙印，一种记忆。
贵阳人有福了，盐务街也许是宜居城市的一个参照数？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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